大唐盛世,举杯邀月,李白是孤独的;推石上山,周而复始,西西弗斯是孤独的;武功盖世,天下第一,独孤求败也是孤独的。
同样自诩孤独的还有叶可思,他一个人写生、看展、创作、修行……并将这种沉浸在孤独中的浪漫情绪以瓷上笔墨进行宣泄。
一把红色的椅子在光洁瓷板的画眼处,周围是淡淡的青花笔墨,无需多言,画面里流露出的孤独场域就是最好的注脚。
青蓝淡抹,风吹柳絮,远处的红椅空等一人,神秘、孤独、浪漫的情绪四散开来。
这是叶可思近期的新作,用色彩及动静的反差进行表达呈现,画风清冷细腻,用色淡泊舒缓,跳脱的红色隐喻孤独情绪,这是一个透着静谧、安宁的气息,又极其疗愈的小小世界。既表现了独处时的惬意,又有些寂寞时的怅然。
此时,我看到了一个人凝固的孤独。
日本电影导演小津安二郎曾说:一个人生活,觉得日子都变长了。在这变长的日子里,叶可思有书可读、有画可看,有喜欢的电影、有想去的地方,还有热爱的绘画,那便是极其畅快的人生,纵使孤独,也是浪漫。
绘画,是他的浪漫;
浪漫,是他的孤独。
早年从景德镇陶瓷大学毕业后,叶可思就以中国早期宋明传统绘画的角度切入陶瓷创作,以青蓝一色绘制茂林河山,晕染的色彩、层叠的山峦,通过他的笔触,呈现出瓷上古画的别致韵味。
这样的画作在他的工作室还剩下仅有的几幅,其中一件瓷板屏风极为震撼,其上山河浩瀚、笔法细腻,青花渲染微茫缥缈、宁静幽远,书写着瓷画的独特语言。
如果一直这样走下去,也未尝不可。毕竟画有其境,艺得其所,市场成熟。但叶可思却想得更为长远,表达内心所感,记录时代才是他要追求的。
渐渐地,这种“摹古”的画作让他失了兴致,青花的泼墨效果仿佛魔盒一般,诱他开启。青花在坯体上流动,产生画面的动感。释放的性情、肆意的泼洒、釉料的水墨体面、意料之外的情景交融让他的表达没有了桎梏,更加直接、透彻,突显陶瓷材料语言以及绘画性与思想的表达。
法国诗人夏尔·波德莱尔给浪漫主义的定义是:“浪漫主义既不是随兴的取材、也不是强调完全的精确,而是位于两者的中间点,随着感觉而走。”
艺术家的感觉总是不期而至。漫步街头不经意的一瞥,他看见窗户里举止亲密的小情侣,窥视的角度让他若有所思,转换视角,通过窗户往外看,角色也在改变。
这一触动启发他创作出《窗》系列作品,他对世间万象的描绘,已经不是单纯记录,里面融入了他对人生的感悟思考以及情感的寄托,用当下的审美去表现对传统山水的理解体验,“随着生活方式和节奏的加快,当代山水体验也与以往不同。传统山水代入性很强,相对主观视角,而我现在转角视角后,就是第三者的角度。”叶可思说。
早在五百多年前,意大利建筑理论家阿尔贝蒂在《论绘画》一书中就曾指出,绘画应该像一扇打开的窗户,透过它我们可以看到故事,可以看到画面上的事物。从文艺复兴到 19 世纪末,窗的设置在很多画作中都占有极其重要的位置,即便一些画作中未出现实物的窗户,但画面中出现的光影结构也已暗示了它的存在。如此看来,画“窗”形成了一个关于绘画的认知方式,不同艺术家通过“窗”的表现,突出他的精神传达,叶可思即是如此。
传统国画山水以避世退隐的消极情绪为主,而现代则是正面的入世状态,在画中,以传统山水画做背景,传统建筑加入窗纱、地砖,把时间拉回到当下积极的状态,一种有烟火气息的文人精神。
窗,间隔了我们与外界之物。叶可思将“窗”这个元素以个体经验转化后重置于画面中,以窗置景,窗外的无边景致被定格在瓷上一隅,远山古朴,近景现代,飘逸的窗纱和沉重的山石一动一静,形成微妙的对比。
画者如同舞台剧导演一般,不断把多个看似矛盾的元素解构、重建,营造出画面里的戏剧冲突,坚硬的玲珑石和脆弱的玻璃、传统建筑与罗马圆顶,也能碰撞出火花。
叶可思以窗为媒,使两个原本分隔的空间彼此相望,通过与窗外世界的连接,青花的色块与线条,画面的空间与时间,地域的经度与纬度,杂糅一气,现实图景被打乱后重组,重组成意境深远的瓷上景象。通过舞动的窗纱,叙述着过去与现在,山水一程,充满着时代的质感。
在另一些陶瓷器物上,叶可思会以器型为载体,围绕器型进行装饰,或安插一棵枝干粗壮的大树挺拔向上,借气贯以斑驳的青花釉色;或以白釉进行空间分割,营造纵深感,冷静的线条和明丽的色块互相激励着,目之所及尽是青花浸润出的自然之气。
画者对待作品的过程其实是一次次短暂脱离社会现实的种种枷锁和束缚之后,回归内在本质,将现实还原为自由笔墨,进行精神世界的传达,透过窗,看到画者的世界。
蚂蚁只会前进后退,而不会抬头,不知道人的存在,但我们知道它的存在。或许有些更高等的生物,他们能看到人类的存在,而我们却像地上的蚂蚁,虽然处于同一时间、空间,依旧无法感知他们的存在。
我戏称他这是“上帝视角”。
用“上帝视角”创作出的作品以时间与经纬叙事,画面主体像放大镜一样,给予观众更加细节的刻画,与背景的模糊概括形成对比。这是他在艺术创作上的第三个阶段,开始做减法,舍弃很多画面。
世间事,大多难在一个“舍”字。叶可思在生活中就舍弃了许多无效社交与众人的狂欢,他可以在佛寺里清修二十几天,也可以在山林间静坐,把自己融入
自然,想象自己是一棵树,根扎进土壤,长在这里,思想由此生发。自然生长的思绪创造出自然生长的画面,从某个角度看,艺术家的生活状态确实可以提升作品境界。当叶可思完全沉浸在山林隐逸的状态时,他的思想会趋于简单,化繁就简,舍弃多余的笔墨,寥寥几笔便筑梦造境,引人遐想。
青花之色不仅让世人赞叹,也打动了他。好的作品就像是艺术家的DNA,精准地表达他的个性和主张,具有极强的辨识度。如果作品烧成后传递出的信息与他想表达的输出不一样,他宁愿砸掉放弃。
对表达的执着让他有权这么任性!
叶可思的作品无疑是他个人时空坐标及思想状态的综合呈现,这些集合了他所经历的过往与对此刻外部世界所发生的变化而产生的感知,通过自己的内心视野和丰富的情感将其转化成瓷上语言描绘的自然元素进行表达,这些角度的切片、丰富的细节,有着深刻的关注与共情。
早在多年前,叶可思就立下了“五年一个展”的愿景,2012 年,“器载青花间”个人作品展在景德镇珠山画院举办,那时的他初出茅庐;2017 年,“器载青花间之二”个人作品展来到上海释凡美术馆,5 年的深耕求索使他获得更多赞誉,进入了大都会的艺术圈。2022 年,叶可思将迎来第三次个展,相信,未来可期……